“唔...好冷...”
淋雨的庭院内,看着天空中淅淅沥沥的小雨,小小的血族少女抱紧了身体,柔弱的娇躯打着寒颤,原本柔顺的白色秀发早已被雨水浸透,紧紧的贴上了少女削瘦的后背。
“怎么突然下雨了...”依琳捏着湿漉漉的裙角,伸出手遮在头前,看着樱树绽放的美丽庭院,仿佛白天时的战斗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。
但空气中那股弥漫的血腥味道,却是无论如何都散不去。
依琳回想着当时那可怕的场景,难过的抿住了唇。
白天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,主人和莉雅丝姐姐都受了伤,好好的庭院也被毁成了那副模样....会发生这样的事情,一定是因为有身为血族的自己在这里。
只要活着,就会不断招来灾厄,主人他们就会受伤。
一切都是因为自己。
自己已经...不能再留在这里了...
是时候离开了。
依琳抱着自己湿淋淋的身体,转头再看了一眼这间给她带来短暂幸福的小小医馆后,擦了擦眼角的泪水,转头走向那浩瀚无边的黑暗,单薄削弱的背影写满了孤独。
犹如一只漂泊在大海上,漫无目的游荡的孤舟。
刺骨的雨淋在少女娇弱的肩头,冰冷的寒风在黑夜下嘶吼,高悬于天空中的赤蓝双月,也俯视着这位在雨幕中缓缓前行的小小少女,似是神明在嘲讽她的渺小无能。
“呜,呃....”
依琳身体冰冷,浑身打着哆嗦,不时抽抽鼻子啜泣一声,垂到膝间的白色长发湿漉漉的,与裙子一同黏在身体上,好似只被雨打湿的流浪幼猫。
唔...虽然衣服湿淋淋的很不舒服,但以前也经常被那些家伙泼烧开的热水,被揪住头发,粗暴的把头按进水桶里也是常态。
算是习惯了吧....
至少这段日子里,主人和莉雅丝姐姐对自己非常好,有温暖的床铺有热乎乎的食物,身为血族与奴隶的自己,能享受到这样短暂却又幸福的生活,已经非常满足了。
没错,把这一切当做一场美丽的梦吧。
只是回到了以前的样子而已,没什么好抱怨的。
至少...不会再挨打了....
“唔,好冷....”走在黑漆漆的雨夜下,依琳冷不丁打了个寒颤,确认自己走到了完全看不见医馆的地方后,赤色的大眼睛便四下寻找起了可以避雨的地方。
不然要是就这样生病的话,可是非常麻烦的事情。
生病了的话....
想到这里,依琳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那个黑发黑瞳,总是温柔摸着自己的头,教给自己各种药剂知识的年轻医生,眼眸渐渐的又湿润了起来。
她低着头轻声念道:“主人...啊!”
可突然脚下被一块小石子绊了一下,身子一晃,弱不禁风的身体眼看就要跌倒在地。
就是在这时,一道白色身影瞬间掠过,把即将摔倒的依琳一把抱了起来。
随之而来的,还有江晨略显无奈的声音:“真是的,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,还是下雨天,你是蠢还是傻啊?”
“唉?”
依琳一时愣住,转头就看见自己的主人正撑着伞,一脸嫌弃的看着沾到身上的水渍。
一双赤色的眼眸不由得微微睁大。
“主人?为什么...哎呀!”
DUANG——!
江晨收回手刀,看着依琳抱着脑袋委屈巴巴,好笑的将白大褂披到她身上:“还好意思说为什么,家里的小护士大半夜突然不见了,我怎么可能不着急。”
随后仰头看了看满天的雨,声音慢悠悠:“可没想到这个小笨蛋竟然独自一人跑出去淋雨了,嘛,虽然偶尔文青一下可以理解,但要是感冒发烧了,明天的工作可怎么办?”
“工作....”
依琳的眼眸中闪过一瞬光芒,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,小小的血族少女摇了摇头,单薄瘦弱的声音微微蜷缩着,仿佛想找个角落钻进去一般。
“主人...为什么你不怕我呢?”
依琳低着头,小手死死捏着裙角,柔弱的娇躯不停的颤抖,声音简直卑微到了骨子里:“为什么...当初要收留我呢...”
“只是一个低贱的血族,明明把我放在那里等死就可以的....”
见她这幅卑微的模样,江晨也收敛起笑容,轻轻抚摸着依琳的头发,声音温柔。
“我可是医生啊,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任病人死在医馆门前呢。”
“而且啊!”说着,江晨摸了摸依琳的小脑袋,竖起一伸手指:“我自己在这里开了三年医馆,无聊的要死,好不容易有了只可爱的小护士,怎么可能会弃你不顾呢!”
“唔....”然而这样的回答并没让依琳放下心来。
少女抬起头偷偷看了眼江晨,又很快低下了,似乎是纠结了很久后终于下定决心,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:“可,可是我是血族....我会招来灾厄的...”
“今天发生的事情,一定也是因为我...肯定是有我在才会发生的....”
“呜...我,我要是回去的话,一定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....”
“.....”
江晨也没说话,只是拍拍依琳的头,轻轻的将她抱进怀里,听她细微的啜泣,一声一声,仿佛是海与岸的长吁短叹。
果然心理阴影这种东西,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解决的啊....
江晨深深的叹了口气。
依琳以前遭到过严重的欺凌,导致她极度缺乏安全感。虽然来到医馆后变得逐渐开朗了起来,但随着时间推移,她能想起的事情也越来越多,而且大多都是痛苦的回忆。
要知道在医学上,当一个失忆症患者回想起曾丢失的记忆时,那些鲜血淋漓的痛苦会如同犹在昨日一般清晰,让依琳更加没有了安全感,甚至认为自己的确是卑贱的。
她的思想在拳打脚踢之下,已经被那些混蛋潜移默化的改变了。
打个比方说的话,就好像一只流浪大街的小狗狗,身上又脏又臭,偶尔还有路过的熊孩子对它拳打脚踢,指着它痛哭流涕的样子哈哈大笑,渐渐的它就会习惯痛苦的感觉,并认为自己的确是条卑贱的狗。
可突然有一天有个好心人给了它食物,想要摸摸它抱抱它,给它一个温暖的窝住,小狗的第一反应不会是感激与喜悦,而是强烈的恐惧。
对自己卑微身份的恐惧,对未知好意的恐惧。
她不明白,不理解,不懂得,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收留这样的自己?明明都已经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,为什么眼前的人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自己敬而远之?
而自己首先要做的,就是更正她这种自卑的心理。
江晨叹了口气,将依琳身上的白大褂拢了拢,双手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,看着那双红宝石色的眼眸,语气认真:“依琳,你仔细听我说。”
“那些有关灾厄的说法,从来都只是无端的谣言罢了,只不过是某些人为了自私的利益和丑陋的欲望,才将血族的存在妖魔化了而已。”
“你没做错任何事,只是一个普普通通,需要人照顾的孩子罢了。今天发生的事情,也绝对和你一点关系没有。”
“唔...呃?”然而依琳听着这样的话,却露出了无比困惑的表情。
主人...在说什么呢?
血族不是灾厄的象征,这种事可从来没听说过啊....
“我也不会奢望你现在就完全信任我,愿意把心底真正的想法诉说给我听,我也知道你过去的生活可能很痛苦,”看着满脸疑惑,小脑袋旁挂着问号泡泡的依琳,江晨无奈苦笑道:“但依琳你要明白,过去的痛苦并不意味着未来就不会幸福。”
“还是说在医馆的这段日子,你过的不开心吗?”
“没、没有的!”
依琳急忙摇了摇头,小手抚在胸前,脸蛋有些红红的说道:“唔...主人和莉雅丝姐姐,对我都很好,也没有把我当奴隶看待...”
“在医馆的生活,应该是我这几年里最快乐的日子了....”
江晨就笑了起来:“所以说回去吧,回到医馆去。”
“唉?”
全然无视了依琳惊讶的目光,江晨一边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,一边絮絮叨叨道:“哎呀呀你看看你看看,这身上都湿了,回去好好的洗个澡,然后赶紧睡觉吧。”
“等,等一下....”依琳有些慌张的伸着手。
这个人....在说什么呢!
“说起来医馆里的绷带还没洗,炼金台还没收拾,新的药材也该进货了。”江晨掰着手指,细细数道:“这两天还有治疗药水的订单来着,我自己一个人怕是炼制不过来。”
说到这,江晨看向身旁的血族少女,神色变得温柔起来。
“所以回来帮帮我吧,依琳。”
可依琳却傻傻的望着江晨,好似在看着一个绝世傻瓜。
两人就这样在大雨中傻乎乎对视了好一会。
“那什么...”江晨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尴尬起来,笑声中也带着一丝苦涩:“所以说依琳小姐,我们先回去好不好,这里好冷啊。”
“唔....”
依琳低着小脑袋,绞着手指,时不时抬起头看看江晨,似是做着很复杂的心理斗争。
过了好一会,她才声细如蚊的说道:“可,可我会给主人添麻烦的....”
江晨摸了摸她的头,笑道。
“我不怕麻烦。”
“我、我还会招来灾厄....”
江晨依旧在笑,而且自信满满:“我不怕灾厄。”
这话真不作假,毕竟作为终焉魔王,他就是世上最大的灾厄了。
“我、我是个血族啊,留一只血族在身边,主人一定会被人说坏话的....”
“哈?!谁敢说老子坏话!”然而江晨却突然激动起来,挥舞起拳头嚷嚷道。
“这十里八乡的就我一个医生,敢说我坏话,要是生了病来我这治信不信我把他们脑袋都给揪下来!”
看着江晨这幅模样,依琳眼中流淌着明亮的月光,晶莹单薄的嘴唇微微颤动。
自母亲被烧死后,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愿意承认她,收留她....
想到这里,依琳觉得鼻子有些发酸,她低着头不敢直视江晨,动作和声音依旧很拘束,如同笼中鸟一样:“可是,可是....”
“好啦,没有什么可是的。”江晨却拍拍她的小脑袋:“放心好了,一切有我。”
“别看我是个医生,我可是很强很强的,哪怕真的有灾厄降临,我也肯定能保护好你,让你远离那些难过的事,眼中只有幸福就是了。”说着,江晨向依琳伸出了手。
“所以说相信我一次,好吗?”
相信他...吗?
依琳抬起头,看着江晨那张笑脸,伸出去的小手在半空中踌躇了片刻,渐渐的却有了要缩回去的态势:“我,我还是...呀!”
但紧接着就被江晨一把拉了过去,连带着脚下一轻,小小的身体就被他抱了起来。
“哇啊啊!”
“依琳你好轻啊,回去后可得多吃一点!”
雨幕下,江晨一手撑着伞,抱着依琳转了几圈,哈哈笑道:“而且不仅要多吃,还要把以前没吃过的都补回来才对!”
“不过现在,还是要先回家睡觉!早睡早起才能成长啊!”
说完,江晨也不顾有些慌乱的依琳,固执的抱着她向医馆方向走去。
而依琳轻轻挣扎了一会,发现毫无用处后,也就干脆放弃了抵抗,像只可爱的幼猫般靠在江晨肩膀上,望着他那张帅气自信的面庞。
然后唇角缓缓的勾起,心中的阴霾似乎也消散了一点。
“嗯,回家。”少女轻声应和,把脸埋进臂弯。
既然主人愿意收留卑贱的、会带来灾厄的自己的话....
那么就这样相信他,相信他许诺的幸福与未来,哪怕....
只是短暂的谎言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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